川人的抗战（组诗）

文/杨晓艳

1．送儿出征，大半个中国在溺水

1938年2月，安县（现北川地区）曲山镇农民王者成，赠给自发抗战的儿子王建堂一面“死”字旗。

——题记

今天，四面的雨尽往安县在流

把曲山镇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的家，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岛

大雨将至啊，它呼吸艰难，我的儿

大半个中国沉溺于水下

远处有声音呼救，近处有亡魂挣扎

不远不近的海，竹伐子空着

半截身体浮出水面，一叶孤舟

狼子野心和烈士忠魂，肉搏正当时

但四面仍楚歌啊，高一声低一声

杜鹃啼血，我听得真切

年迈和骄傲，刻入“死”字

一笔一画随你出川，去，去那深深海里

宰狼除豹，伸一根救命稻草都是你的本份

一面旗帜为父送你，伤时拭血，死后裹身

莫要回头，当你前脚迈出曲山镇

忠孝已两全啊，我的儿

这是我乐意看到的，无数个忠义集合

走出曲山，走进大半个中国，溺水的中国

2．腾县，你是一个神话

在腾县，仿佛风是热的，地是暖的

一脚踏上去就会触电，轻微的川味的电

将身体搭桥，瞬间载你回到1938年

想必二月的冷是带电的，你看

那脚上草鞋的草啊，来自巴山的草

远道而来，横竖往伤口上一搭，茄子红

破衣衫的洞啊，来自蜀都的麻

不够结实，幸好带点电

雪落上去就化了，四面都是火啊

灭了，比北方更北的冷

那些蹩脚的土枪土炮土疙瘩

也顺着“川”字的笔画带上了电

要不怎么可能,城墙上“突突突”

无数的坦克，机关枪，财狼虎豹

应声倒下，神话一样

神话的不只是这些

以一挡十，以十当百，一座城奔跑

悲情壮烈赶走一场暴风雨

骨头开花，方言结果，针一样细的裤腰带

勒出十万吨红高梁

神话的还有，十万川军魂哦，留恋

腾县的温度，云山水雾里，月圆月缺时

半个世纪，他们一唱再唱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3．有这样一个后方

有这样一个后方

十六个人就有一个去了远方

如无数的泉眼，汇成流

300万的数字8年

源源不断，往外淌

在白云之北，云南之南

比天空更空的空里，用血浆捂热冰凉

有这样一个后方

五个老弱病残弯腰于黄土

种太阳背月亮，就着红苕藤和粗谷糠

日复一日，只为省一石军粮

左肩膀换右肩膀

还有五个人，走出家门

去了成都，广汉，温江，德阳

女人当男人，男人当黄牛

“叮叮当当”凿石头，搬大山

用不完的力气，火箭速度

把荒山凿成机场，把蜀道之难

凿成历史的生产线

用土枪土炮土炸药，包裹正义和决心

五千里，送罪恶的岛上一颗糖

还有五个，泥土里打滚，黑眼睛的

防空洞，过早盛装起家与国的酸辛

身体薄成木板，把“英雄”二字

念成父亲，大伯，二伯

却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

有这样一个后方

八面的山，收集四面的风

把满世界奔跑的血与火

捂进盆地，又百倍地释放

在炮火连天的南中国和北中国

苦难在暴发，如沉寂千年的

愤怒的岩浆

4．川江号子

川江的号子，从万吨级的肺活量里

喷薄而出，拉一江热血去北方

斩虎狼，加速度地拉哦

天亮从泸州出发，才过重庆，又到宜昌

川江的号子，赤裸着胸膛从夔门里

挤回来，拉一岸兄弟姊妹回四川

大江西上，万马奔腾哦

往我的巴国蜀地插播，百万亩未来

田园山水载一国新香

川江的号子，打着赤脚，穿过夜色的幽暗

拨云破雾，拂晓拉出来，深一脚浅一脚

拉出1937的潮湿，拉过1945的澎湃

嘹亮1949的男高音，又在

 21世纪的星辉里，波涛起伏，一叶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