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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之惑【散文】
2015年08月18日 16:34

樱花之惑

/伍平

 

 

和许多中国人一样,对于樱花,我有种很复杂的感情。

小时候,我的家乡四川自贡见不到樱花。我第一次知道樱花是八十年代初期。那时候课本里节选了冰心的散文《樱花赞》,知道了日本春天的山上、水边、院里到处开满了姿态各异、溢彩流光的樱花。晶莹剔透的樱桃我倒是见过、赏过、吃过,可她笔下那漫天灿烂的花朵我却从来没见到过。我一度在想,樱花是否就是樱桃花?樱桃花明艳不及桃花,清逸不及梨花,在众香国里中颜色暗淡、寥落。我猜测,樱花大概也凡胎浊骨、模样平平了。后来,我从杂志上偶然看到了那种花期短暂、让一些日本人伤感的花朵。咋一看,樱花确实美。不过,话说回来,世上哪有不美的花?在我看来,比樱花好看的多如繁星,比如梅花、牡丹。樱花之美,大概只能和乡野竹舍茅屋后的桃花比。桃花谢后,尚能结出硕果,让人观赏,飨人口福,而樱花一旦凋谢,就无后续佳音了。就这一点来讲,樱花还真不及桃花!

九十年代后期,在重庆一个旅游景点,我第一次见到了樱花树。那时正值初夏,早过了樱花怒放、繁密如云的季节。在景点一个僻静小院踱步时,一块立在几株枝繁叶茂树下的牌子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停下脚步,瞅了瞅牌子上的文字介绍。原来,那几株乔木是某日本名人赠送给中国的樱花苗精心栽培长大的。我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多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樱花树。树不高,5米左右,枝叶婆娑,葱葱茏茏,容易让人想起繁花似锦的情形。之前,我不仅在杂志上,还从其他媒体中看到了一簇簇、一枝枝绽放的樱花。尤其在日本拍摄的文艺片中,常常见到用大片盛开的樱花来渲染爱情甜蜜、家庭和睦、欢快或忧伤的气氛,增加了我对樱花的了解。眼前这几株茂盛的樱花树,虽说“系出名门”、“血统高贵”,但未见飞鸟停留,更鲜有游人驻足,显得寂寥孤单,落落寡欢,跟以前在影视中所看到的人潮涌动、观者瞩目中的亭亭樱花树实在相去甚远。

樱花虽然同杏花、桃花一样花团锦簇、灿若云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一直不能让我产生亲近感,我也没有主动接纳它的愿望。我很困惑,这是什么原因?

两千年初期,从央视主持人倪萍的散文《爱花》里,我再次读到了樱花。只不过,这次樱花不再绚烂美丽。文中,倪萍说她爱花,惟独不喜欢樱花,她感觉樱花“矫揉造作”、“颜色太暧昧”、“有些许轻贱模样”。她分析了她讨厌樱花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的家乡青岛曾是日本的殖民地,那里的樱花是当年日本人带进的,这让她对樱花产生了厌恶心理。作家梁实秋憎恶樱花,理由绝不是表面上樱花“没有香气,没有姿态”,而是樱花是日本国花,“日本和我们有血海深仇”我心里一惊,这种感触猛然得到了我的认同。抗日战争期间,鬼子兵虽没能长驱直入我的家乡,但是并不是说自贡就一方平安、幸免于难了。有资料显示,抗战期间,日军共出动7次17批次483架次飞机侵入自贡盐场和市区进行狂轰滥炸,造成了至少365人死亡,773受伤,1101间房屋炸毁,354间房屋炸塌,1330间房屋烧毁,千年盐都一时间硝烟弥漫,哀声遍野,民不聊生。在1940年8月12日的轰炸中,躲藏在简易避难壕里的上桥石滩坝钟森荣祖孙三代13口全部被炸死,场面惨烈,让人战栗。孩童时期,我听一位老人讲,1939年10月10日,当地一户人家娶亲,不幸遇到了日军飞机的轰炸,大红轿子炸成了碎片,新娘当场身亡,死无全尸,喜庆的婚礼瞬时变成了悲恸的葬礼。我们的祖上,多多少少受到了日本侵略者直接或者间接的伤害,伤疤至今清晰可见。在这种情形下,尤其是在日本右翼团体不断否定、美化、淡化侵略战争的今天,不喜欢以樱花为符号的某种东西,也就符合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的心理了。不要怪我们小气、狭隘,历史和现实强烈对照后所产生的复杂情感有时候确实让人难以冷静、克制,心绪难以平静。

前几年,我在从一张报纸上看到了武汉大学师生就关于该校樱花树“砍”和“留”之争的报道,强化了我对这种心理的认识。武大“砍樱派”的原因很简单,该校最初的樱花是在抗战时期、武汉沦陷时迫于日军的威慑种植的,是耻辱的象征。“留樱派”的原因也很不复杂,花就是花,花树无辜,无所谓耻辱。再说,小鬼子当年栽种的日本樱花早已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老死,现有的樱花树是1957年之后陆续栽种的,跟当年的情形完全不同。讨论的结果,“留樱派”占了上风。于是在“三月赏樱,唯有武大”的美誉下,就有了近年来每当樱花盛开之际,来自全国各地上百万人前往武大赏樱的盛况。不过,“樱花美景”与“民族情绪”、 “感性”与“理智”的争议据说在武大时至今日都完全没有停歇,相信这种争议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还会持续。

这几年,樱花在全国各地许多地方种植。除了武汉大学外,杭州西湖、上海植物园、太湖鼋头渚、河南鸡公山樱花绽放地也成了春天游人向往的目的地,樱花如海,观者如潮。我家乡的人行道上、公园中、校园里也随处可见樱花的美丽身影。樱花把整个城市装点得如诗如画、美不胜收。我们单位办公大楼两侧也栽种了名为“貂蝉”的樱花树。花如其名。每年三月,樱花开放,婀娜多姿,绚烂迷人,微风拂过,花飞如雨,引得人目不暇接,心生欢喜。不知不觉中,我慢慢接受了樱花,不再把它和谎言联系在一起、和罪恶划等号,也在春天加入了赏樱花、品樱花的人群,心平气和地随着拥挤的人流流连在樱花勾勒的绚烂世界中,陶醉着,愉悦着……

今年,我从新闻得知,樱花原产地在中国,具体讲,原产于我国的喜马拉雅山脉。秦汉时樱花已在中国宫苑内栽培;唐朝时樱花已在私家庭院普遍栽种。盛唐时樱花被日本的遣唐使带回了东瀛,品种不断丰富,最终成为其国花。我一时激动,多年来误以为樱花原产于日本的错误认识终于被澄清。先前的困惑烟消云散,我浑身舒畅,完全放松下来。明年春来东风送暖,冰雪消融,樱花定会如期开放。再赏樱花时,我想我会看到樱花更多娇媚动人的地方。

来源:征文大赛